第10章 走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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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走岑伯懿后,刘嬷嬷的几个儿子媳妇也从地里回来了。

众人又是一阵忙碌,做出一桌饭菜后,刘嬷嬷请许清菡坐在上首,许清菡推辞,在刘嬷嬷左手边坐了。

刘嬷嬷担心许清菡吃不惯农家宴,又怕她背上的鞭痕留了疤,一直拿公筷夹些清淡的食物到她碗里。

许清菡笑道:“嬷嬷快吃吧,这些饭菜我尝着甚为可口,自己来就好了。”

二郎的媳妇王氏坐在下首,睃着眼睛看许清菡。

只见许清菡坐得端端正正的,这么久了腰都没有摇一下,举止间甚是大方优雅。

不愧是个富家小姐。王氏一边想,一边夹了块鸡肉。

二郎坐在王氏左手边,看着王氏神色,他知道媳妇在想什么。

今天下地回来,刚进门刘嬷嬷就把他和大郎拉到角落,絮絮说了许清菡的真实身份,又说了要逃到潮州的打算。

大郎和他媳妇一样,忠厚,只是低头听着,等刘嬷嬷说完只是道:“娘怎么说,我们就怎么办。”

刘嬷嬷向来威严,二郎也不敢反驳,不过他心里暗暗打鼓。

去潮州也无妨,反正他就是在那里出生,爹娘都是潮州人,他也说得一口潮州话。

为难的是带着这么个通缉犯万一被人告发了,是不是要抄家灭族?

他和大郎都还没有子嗣呢。

二郎惴惴的,满怀心事,就连今天为了接待许清菡杀的鸡,吃着都不香了。他打算夜里跟王氏好好商量一番。

大郎的心思简单。他是看着刘嬷嬷作为一个寡母,拉扯着他们哥俩长大的。别说恩情,就是这份能力,都足以让大郎信重母亲一辈子。

大郎媳妇程氏则什么都还不知道。

几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用完了饭。王氏又将桌面整理了。

刘嬷嬷知道许清菡的习惯,服侍着许清菡净手漱口,又捧了茶来给她。

大郎和二郎知道内情,神色间没什么变化。

程氏和王氏看着刘嬷嬷这么殷勤伺候一个外孙女,倒是呆了呆。

众人打算各自回房,二郎已经拉了王氏的手准备偷偷告以实情。

不料刘嬷嬷肃容开了口:“这位并不是我昨日所言的外孙女,实则是许夫人的亲女儿。”说着,便朝许清菡行了个恭敬的大礼。

宛如石破天惊,程氏和王氏二人俱是呆立在原地。

许清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,忙俯身要拉刘嬷嬷起来,刘嬷嬷却是坚持做完。

大郎见了,一板一眼地随着母亲对着许清菡行礼。

二郎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,只得跟着对许清菡拜下。

程氏见丈夫如此,依葫芦画瓢做了;王氏暗自撇了撇嘴,也勉勉强强行了个礼。

刘嬷嬷心下满意,方道:“当年老二还在襁褓,世道乱着,四处都在征兵打仗。

“你们的公爹被征兵征走了,生死不明。如果不是许夫人相救,恐怕我们母子三人都活不下来。”神态十分伤感。

程氏忙劝道:“娘,别想这些。如今我们一家人不是和和美美地过着嘛。”

王氏翻了个白眼,大嫂尽会说些蠢话!什么别想这些,定然是这个官家小姐不知有什么事情到这里来,要我们帮忙罢了,才使这么个苦肉计。

她就说那么多丫鬟仆役看着,怎么还会让一个富家小姐走丢。

不过,我们能帮上她什么忙?王氏暗自揣测,好奇起来。

刘嬷嬷没让王氏的好奇心等太久:“小姐全家被流放,她勉力逃了出来。如今躲在这里,我寻思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,就想举家搬到潮州去。”

“什么!?”王氏大吃一惊,脆生生的声音当即嚷起来,惊飞了宿在院中的两只鸟儿,“是个逃犯?还要搬到潮州?我不去!”

最近被流放的大人只有原来的丞相,难道这位小姐是来自那个谋害了皇后娘娘的许家?电光火石间,程氏突然明白过来。

刘嬷嬷的眉头就拧了起来。

小姐现在孤苦伶仃的,只能靠自己来帮,怎的这个小儿媳这么不知事!

二郎一见,忙拉了王氏的胳膊道:“耍什么小性儿呢。潮州是我们老家,回去也好。再说有银子到哪里不是一样。”

虽然二郎也不想去潮州,他才刚跟万老爷打好关系呢,更别说还带着个逃犯。

王氏的反应就激烈多了,声音简直在咆哮:“怎么会一样!”

院子里的两只宿鸟盘桓了一圈,又飞回了枝头,王氏这么一喊,被吓得扑棱棱飞出了院子。

她从村东嫁到村西,每天走几步路就看见娘家,三不五时地就回去一趟。在这里受了气,还可以回去磋磨新娶的弟媳,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心。

如今竟然要她离乡背井,就为了这个突然窜出来的许小姐?还是个胆敢谋害了皇后娘娘的反贼?

刘家来下聘的时候,她知道刘嬷嬷曾经给人做过奶娘。不过聘礼多,而且是给当朝丞相大人家的夫人做的奶娘,她的娘亲也就乐颠颠地应了。

明明早就脱了籍,为何还要为他许家做事!

“我是良籍,她又不是我家小姐,为什么要因为她离开套二村。”王氏性子辣,当即就冷笑起来。

二郎急了,他生怕惹得母亲不快,冲媳妇使眼色使得眼睛都抽了,看她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,语气不由冲了起来:“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!”

王氏才成婚一年,新婚燕尔的,自问从未受过这种委屈,当即眼圈一红,哭哭啼啼道:“我回娘家去!”说着扭身就往外走。

刘嬷嬷本来淡淡的,她知道王氏的顾虑。

但是这个世道女子立身艰难,没有自己一家人给小姐造个身份,小姐就算智谋过人,除非她把自己送了人做小妾,否则无论逃到哪里,恐怕都活不下去。

堂堂的许家嫡长女,整个大铭最耀眼的明珠,从前连皇室公主都要让她五分。

怎么能去给人做妾?

更别提青楼楚馆、为奴未婢之类见不得人的去处。

她不得不暂时牺牲一下王氏,让她和家人分开。

如今看王氏咋咋呼呼的样子,生怕她一个不乐意,把事情都嚷嚷出来,刘嬷嬷忙使眼神暗示二郎追上去劝劝。

二郎大步追到院里,一把抓住了王氏。

原来别看王氏走得快,她觑着后面的动静,脚下却是慢下来。被二郎一把抓住,她又仰头嚷道:“放手,我要回娘家!”

月色动人,清浅的月光照在王氏年轻的脸庞上。

她被戏称为套二村的一枝花,男子好色,二郎看了心动,请刘嬷嬷托媒人求取。

刘嬷嬷从箱底取出林绫赏下的金银,下了大力气出聘礼,才让王氏的娘动了心。

如今白月光这么照着,看着王氏这张宜笑宜嗔的脸,二郎就觉得真好。

他没什么学问,说不上哪里好,只是觉着就这么静静看着,到了天荒地老也没有关系。

二郎的眼神越来越深邃,王氏看着,脸上的怒气不由渐渐散去,不经意间染上了红霞。

二郎喃喃道:“媳妇,我也不想去潮州,不过娘的话你得听着。没哪家的媳妇斗得过婆婆的。”

王氏听了一滞,正要梗着脖子说,万老爷家的小妾不就每天把万老夫人气得半死。

二郎又道:“你心里有事的时候,脸上藏不住,斗不过我娘的。刚才我着急,凶了你”

语气越来越轻,气氛渐渐暧昧起来。

王氏没话说了,等发现气氛不对的时候,二郎已经低头吻了下来。

她呆呆地睁着眼睛,这人怎么不好好说话,她还想回一趟娘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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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里,程氏犹豫半晌,还是咬牙开了口:“娘,谋害皇室可是重罪,万一”

刘嬷嬷的眉头当即就竖了起来,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大儿媳,竟也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,对许清菡避如蛇蝎。

程氏一看刘嬷嬷的表情,就缩了缩脖子。

刘嬷嬷看在眼里,不顾许清菡在场,怒骂道:“许家怎么会去谋害皇后娘娘,这是被诬陷的!你都这么大个人了,怎么还不会动动脑子,成天就知道人云亦云!”

程氏眼圈一红,唯唯诺诺道:“我知道了”

大郎心疼,忙道:“娘,她不知道,您慢慢教就是了,何必这样。”

刘嬷嬷听了这话,再看看她这个样子,想到她嫁过来两年了,小心谨慎,没有出过什么差错,再说听信圣旨是理所当然,心肠不由软了下来:

“皇后娘娘遭到这样的事,皇上一时心急,听信了谗臣进言,这才降下来这样的旨意。”

看程氏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,刘嬷嬷又道:“如果真的是许家下的毒,皇后娘娘哪里还会求情?你想想,如果有人给你下毒,你还能饶得了他吗?”

看着刘嬷嬷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,程氏愣愣地点了点头:“娘,我明白了,许小姐遭人陷害才落到这个地步,我们得帮她。”

刘嬷嬷满意地表扬了她几句,吩咐她回去收拾箱笼。

大郎忙跟了上去。

许清菡在一旁简直看呆了,难怪夫子都说什么要开民智。所有事情,经过口耳相传早就变了样,在一片纷杂的信息里,只有像刘嬷嬷这样善于分析的人才能看出事情的本质。

难怪她从没开口问投毒案的真假。

不过刘嬷嬷对程氏说的一番话,很明显又故意把罪责栽到了谗臣的头上。自古以来,在臣民心中,皇帝就是天子,是真龙,说出的是金口玉言,做下的事无可指摘,哪个人敢说一句皇帝做错了,就是乱臣贼子

可惜皇上不懂这个道理,他总觉得,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龙椅。

许清菡低了头,眼睛不由发涩。

她恨自己净学了一些没用的琴棋书画,事到临头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
不过要学了什么,才可以有办法对抗这皇权

刘嬷嬷一直在关注着许清菡,见此忙把她揽到怀里,像儿时那样轻抚她的背:“小姐相信老奴的本事,定然可以把你安置得好好的。”

两人正说着,王氏红着脸,被二郎牵着手进来。

她眼泛异彩,抬头看了一下刘嬷嬷和许清菡,又瞅了一眼二郎,不甚熟练地行了个方才的礼道:“小姐莫怪。我没什么见识,刚才也不知瞎说了些什么。我这就去收拾箱笼。”

说着也不等许清菡说话,赶紧拉着二郎进里间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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