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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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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韩老爷那句“我先训你几月”就是随口的话罢了。

  可说来也怪,不管到底是什么话,真从嘴里说出去之后,就和没说过时不一样——接着三娘兴致勃勃地求父亲真训自己几月,韩老爷差不多都没细琢磨就一口答应了下来。

  其实三娘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。

  她不日便要应太常寺初试了,原该和二娘似的闭门谢客、专心致志才对。

  不过这“艺”终究与“学”不同。

  “学”要的是十年如一的悬梁刺股、凿壁偷光,时时刻刻都是争分夺秒、时不我待,而“艺”却并非只下功夫的事情而已,且要真出彩也比“学”难得,更不要论上境界之类了。但若日积月累有成了,那之后便稍疏散些也无大所谓。

  另三娘也怕自己弦绷太紧、人“板”了,或一直想着些有的没的惴惴不安到时反而出错,于是更要找无关事情来做。

  所以韩大哥回来的隔天,三娘便开始随韩老爷学习军中事体了。

  韩老爷早年也当过将校,带过流水似的新兵新将,自不会怕教人一事。且如今的学生是自己宝贝亲女,他教起来更是不留手,当即在花园里立了箭靶、设了兵架,扛出斩马、摆开兵书,又寻访了两把好横刀来与三娘做训习之用。

  韩愈深则是在家赋闲之人。他原还想着先好好歇息几日再做他论,可没想到老爹却摆开架势教起妹妹来——韩愈深亦是爱武,平日宿营驻关的,惯常过那早演晚训的日子。他见韩老爷带三娘带得意气风发,多少有些心痒,不几日便钻空子将与三娘讲兵书、练横刀的活计接了过去。

  而韩老爷那边还要每日点卯办差,拼空闲自然拼不过韩大哥。况愈深本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,又上过边关打过真仗,是以倒不怕他教错的给三娘,只放心由着他们兄妹一道钻研。

  如此被父兄填鸭似的教了数十日后,太常寺初试的日子到了。

  此时三娘还瞒着家里,所以行事自得隐秘。

  应试那日,她早早起来打扮停当,按太常寺所发纸券所说着了衣衫施了妆面,背上琵琶独自出了门,只道是去赴公主请。

  她与公主来往已多时,所以家人不疑,她说去便就去了。等行到布政坊旁时,她又出钱打赏随行家人要他们先回,说是晚上也不需来接,公主车马自会送自己还家。

  凭她如今本领,便一人跑去洛阳武昌估计都无妨,这里离公主府不过百步之遥,家人有何可担忧?接了赏钱便领命打马回府,留三娘自便不提。

  目送家仆们走远,三娘绕到巷后,寻着了停在说好地方的丝努尔为她备的小车,一路笃笃地到了地方,就见衙门外人头攒动、车马簇拥,可见参考者甚众。

  太常寺本场初试共有一十四日,三娘名额乃是第三日的。

  待进了考场衙门,三娘细看四周,只见偌大前庭内立了近百个人,岁数从十多到几十都有,男男女女高高矮矮不一而足,皆着简便的浅色单袍,或持或背自己乐器。三娘偷偷数了数,约莫有十多人带的是琵琶,其余则是箜篌、笙、萧、笛、琴、阮等。

  此时不过初试而已,按三娘技艺,自不必惧。不过既身在了此山中,她总不免有些许盲目,吃不准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程。但好在考场诸事紧锣密鼓,容不得她盘来旋去地细想——这边她正抓着琵琶站在檐下不知要站哪儿做什么才好呢,就有寺吏自屋内行出,点了一波人名,第五个恰是三娘名号。

  三娘忙大声应了,又恭立一旁等那寺吏点完人头,接着便随人群往堂中去。

  走在三娘前头的有一位持笛的少年、一位捧阮的妙龄女子,另有持琵琶、持笙、持番琴的数人。

  那寺吏引众人入堂,待门阖后便安排众人各自站位。等众人站好,他却自去一旁坐了,亦不说如何安排、或要少等之类话。

  三娘所得纸券上其实未写明到底会考些什么,不过看这样子……怕不是已开始考了吧?

  暗暗握紧琵琶,三娘平静气息、放稳身架,就这么目不斜视地微微垂头站着。旁边其余应试者也都是这般默立,偌大厅堂内无一丝动静,二十个活人看去就仿佛一队摆着的舞乐俑。

  就这么立了一刻多钟,三娘略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、想着动弹了,那寺吏突然站起,朗声道:“皆过。往后厅再试。”一边挥着手儿给他们指方向。

  众人闻言还是无声,只齐齐一礼,又按着远近依序往寺吏所指方向过去,恰如早排演过一般,无人肯行差踏错一步。

  一众人过廊穿院,又入了后头厅堂。

  堂内设有案几,有三位考官似的人物坐于案后,其中只左首做的女子年轻些,看着大概而立样子,另两位则是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。三人皆着乐官翠袍。看得出那年轻女子品级低些,不过三人相貌既好,又都有仪态,神态安宁庄重而不冷厉,令人见之心安。

  寺吏照样命众人站好。等队伍整肃了,那三位考官便翻出名册来,一一点了应试者名字出来问答,所问题目也很不难,一般只需宫商角徵羽分得清楚的即可答上。后又命应试者随手小奏一段,差不多便轻松得放。

  三娘猜想,这一节该是瞧应试者仪态嗓音用。乐官虽不在采选之内,但到底还是要见御的,陋形豺声的想来要不得。

  不一会,上头老妪便点到了三娘名字。

  三娘听了,忙上前去,手持琵琶轻轻一礼。接着只听老妪问道:“姓甚名谁,是何家门?”

  三娘开口答:“奴为永崇坊二边巷韩家第三女,父兄皆为小吏,家中还有母姐。奴年一十四岁,已习琵琶整十年。”

  这话说得简便平白,但条理分明,字句清爽。听了她声音,那老妪微微点头,又问:“可识字?”

  三娘总不好说自己四书五经皆通读,只答道:“略上过几年学。”

  听她如此说,那老妪从桌上拿了张纸传给一旁陪站的小吏,小吏又下来递与三娘,三娘一看,上头写的却是一首张曲江的春江晚景。

  “念一念。”考官如此道。

  三娘依言读了,上首三人均点头。

  接着三人又命她随手奏乐,三娘信手弹了两节《浔阳》,旋即被叫停,命她归位。

  如此,三娘不再多忧。她知道这回自己是过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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