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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章 吐露身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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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鸢知道陆惊蛰的身份不简单,也隐约猜到了许多,可当陆惊蛰的时候,却发现,那真是一个冗长、血腥、悲伤的故事。

陆惊蛰的母妃肖贵妃,曾经是皇帝后宫之宠惯一时的女人,当年的凤头直逼皇后,甚至有风言传说皇帝已经暗中拟好诏书,打算废了皇后,再封肖贵妃为后。

可肖贵妃自己明白,皇帝之所以对她如此恩宠,不过是忌惮她娘家的势力罢了。

肖贵妃之父,肖老将军,戍边有功。肖贵妃之兄长,在与夷帮之战中屡立奇功,被封大将军,祁国的兵权,有一半都在肖家人手中。

另外肖家人才诸多,在朝中文武皆有,行商之属也有,可以说,祁国的半个江山,几乎都在肖家手中。

可是权利就代表着危险,地位越来越高,便越来越危险。

肖老将军仗着自己赤胆忠心,从未有过二心,便决不相信皇帝会不辨是非,对肖家动手。

后来肖贵妃生了陆惊蛰,皇帝对陆惊蛰的宠爱,更是皇子之中头一份,自小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。人们便更是坚定地相信,皇帝这是要立陆惊蛰为太子,日后定是要将这皇位给陆惊蛰的。

陆惊蛰那时候还小,不懂人心的勾结与复杂,还曾天真的以为,这日子竟是如此的单纯美好,父慈子孝。

直到那一道圣旨传下,消息传到他的寝宫的时候,年幼的他还在努力地临摹父亲的字帖。

他跌跌撞撞地,一边跑一边哭,撞倒了许多人。

跪在御书房外两个时辰,才得召见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皇帝,明明是从小带他长大的父皇,却和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一样,对着他露出了嫌恶和冷漠。

御书房里的大臣很多,却没有一个是姓肖的,他们冷漠的站着,对他投来的眼光里,嘲讽的有,讥笑的有,冷漠的有,却没有一个是带温度的。

他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,不停地磕头,求皇帝收回成命。他的母妃没有错,舅舅没有错,外公没有错,遑论那些无辜的和肖家有关的人呢?

他看见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,他说:“肖家功高盖主,狼子野心,意图谋反,证据确凿!他们哪里无辜?”

哪里无辜?他舅舅昨日还说如今天下太平,打算改日向皇上请辞,携妻眷归隐。一个连功名权利都不留恋的人,如何会有造反之意?
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
他的头磕破了,脑子里昏昏沉沉的,却听见皇帝说:“肖贵妃与其罪父勾结,意图谋害皇帝,赐鹤顶红……”

他哭过,闹过,想告诉皇帝他母亲还怀着皇帝五个月的孩子,可最后,他是被人抬着回了寝宫的。

他母亲死的那天,天上下着雨,他看见他母亲跪在雨里,曾经享受过的风光,宛如泡影,在一瞬间灰飞烟灭。

那女人跪在雨中,没有哭,一滴眼泪也没流,也不曾为未出世的孩子求情,只是那么麻木地跪着,接过宦官递过来的鹤顶红。

他像一只发疯的小兽,嘶吼着,哀嚎着,挣扎着。可那些钳着他的手,像是一只只锋利的鹰爪,把他按在地上。

眼睁睁的,眼睁睁的,他看着她喝下毒药前还曾朝着皇帝寝宫看了一眼,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来。悲伤、绝望,痛苦、冷漠,他不知道,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。

她喝下了毒药,不曾挣扎,不曾痛哭流涕。

他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和身下流出的大片血迹。

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,他知道,从此,他再也没有母亲,那未曾谋面的手足,也从此断送了缘分。

他抱着母亲的尸体,不让旁人靠近,那一天,雨下的很冷,冰冷刺骨。

第二日,肖府传出,外公自尽,用的,是那把为皇帝平定天下的宝剑。

肖氏一族妄图谋逆,株连九族。

他想那怕是祁国百年以来最宏大的砍头场景,肖氏一脉的人,跪了满满一地,鲜血染红了土地。后来听说,数月之后,挖下一尺,还是红色的。

他的舅舅跪在当中,高昂着头颅,像上战场时一样。

“吾肖氏一族,从不曾对不起天地,今日若我等蒙冤而死,便让祁国百年基业毁于他人之手!”舅舅昂着头颅,声音穿透了整个刑场。

寒芒闪过,鲜血四溅。

那日他被囚禁在寝宫之中,浑身是伤,他跪在地上,一遍遍地磕头,求见皇帝一面。

“别杀他们,父皇,求求你,别杀他们……”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会说的唯一一句话。

那天的场景,他不曾亲眼见过,可经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详细解说,他却如临其境。

他之所以没有死,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,皇帝赐一个闲王封号,贬至这蛮夷之地。曾经的荣耀,一切都归虚无。

肖氏一族,仿佛一个传说,一夜之间,消失无影。

陆惊蛰说着这些回忆的时候声音很淡然,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,不咸不淡,没有情感。

这不是因为不恨,而是因为已经恨到没法再恨了吧?

陈鸢皱起眉,低声骂道:“我就知道,皇帝老头肯定不是什么的好东西。”

尚岚噗呲一声笑了:“你还真敢说,说皇帝的坏话,可是要掉脑袋的。”

陈鸢想起季云生说,皇帝是好皇帝,不过是因为朝纲腐朽了。现在看来,不是朝纲腐朽了,是皇帝自己挖了自己的根基。

功高盖主是会让皇帝忌惮,中国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,只是这个皇帝做的太绝了,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。

“他肯放过你,还不算人性泯灭。”陈鸢想了半天,勉强找了个值得安慰的话头。

陆惊蛰掀开自己身上的衣裳,身上的疤痕遍布,几乎没一处完好的地方:“你觉得,这些伤疤,有多少是他给的?”

陈鸢吸了口气:“那些暗杀你的人都是他派的?”

陆惊蛰摇摇头,轻轻一笑:“他给的那部分,是我离开京城的代价,还有一些,是我的亲兄弟们送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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