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、玉琢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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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君上!”

长渊心头遽然一震, 电光火石间,元神之剑迅速聚集,内府被幻术侵扰的剑心重新筑起坚不可摧的壁垒。

血池陷, 魔窟塌。

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被摧枯拉朽着, 在眼前轰然倒下。

金光阵内,原本黯淡下去的十八道剑影发出犹如龙吟的震耳铮鸣,金莲再度漫着金光徐徐绽放。

“啊啊啊啊!”

凄厉的女子惨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。

香雾淡去, 清风徐来,众人犹如经一场大梦,怔愣睁开眼。

山神庙依旧沉默的矗立在两条青石路交汇处,罩在四面的寒气却已经消散掉了。方才痴痴傻傻对着空气傻笑的两名弟子也骤然清醒过来,惊讶望着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灵剑。

“君上!”

梵音半跪在地,再度担忧的唤了声。

长渊睁眼,眼底尚有未散的困惑, 双眸赤芒一闪, 迅速浮起一层凛冽霜意, 恢复惯常的浅淡淡漠之色。

那是元神之剑回归内府的征兆。

梵音稍松一口气。

君上天生剑心, 除了三百多年前那次魔族余孽作乱,君上再入万魔窟,曾被魔君问天留在“不悔池”内的迷心术所伤,其他时候, 那些用来蛊惑人心的邪魔外道根本不敢靠近君上元神, 更别说将君上困入幻境。也不知这一回是怎么回事。

柳敬和莫寻也急带人围了过来。

“刚刚那是……”二人一直带人守在外围,并不知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, 但二人有清晰的看到,一直固若金汤的法阵曾经剧烈晃动了一阵,显然是发生了某种不可控的变故。

姜明浩神色凝重道:“我们都受到了幻术侵扰。”

“什么?!”

金光阵是专克幻术的上古法阵, 威力极大,又有长渊亲自布阵守阵,怎会轻易被幻术攻破。

云梦子和王大椿也抹了把冷汗。

心道,好险。

如此厉害的幻术,可不是一般人能制造出来的。

幕后真凶着实有两把刷子。

梵音这时忽道:“君上,小公子情况似乎不太对。



长渊敛起眸中霜意,侧目一望,就见昭昭抱着静心蜷缩在地上,额面上全是冷汗,神色痛苦的呓语着什么。

这小东西年纪还小,怕经不住这等高级幻术侵袭。

长渊起身过去,玄衣逶地,半蹲到一侧,并起两指,往少年额心探去。

再陷下去,这小东西可能葬身在幻境中。

他须以元神之剑探入这小东西的元神内,将他从幻境中拉出来。

“呜。”

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,痛苦的悲鸣。

幻术之所以是三界内最离奇难缠的术法,是因幻术攻的是人心。幻术会将人心底深处最渴望、最遗憾、最悲伤、最欢喜的东西挖掘出来,让人心甘情愿沉迷其中,难以自拔。

长渊有些意外,这小东西,素来自私自利,八面玲珑,若是涉及他自己的利益,说句“心狠手辣、不择手段”也不为过,也会有如此伤心难抑的时候?

长渊不由想起,当日霜寒镇那片雾林里,这素来刁钻狡猾的小东西,被魔物逼得狼狈后退、簌簌发抖、眼睛发红的场面。

可见再刁钻狠辣,也是个爪子还没长齐全的幼崽。

现在斧正还来得及。

思索间,长渊已进入了昭昭的元神之内。

黑云罩顶,煞气纵横,四处都是惨呼声、求救声与惊叫奔走声。

一个少年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,仰头,弱弱的唤着师父。而半空中,少年视线所及,一个玄衣墨冠的仙人,正持剑与汹涌翻滚的魔气缠斗。魔气聚集成一条体型巨大的魔龙,盘踞在云层之下,愤怒呼啸着,不断喷出煞气凝成的乌黑气团。

这显然是那小东西所入的幻境。

长渊望着这灭世一样的景象,心头剧烈一跳。

虽然辨不清这是何时何地,但看着那困于巨大龙身间的仙人影子,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。

这时,空中人似感觉到什么,一剑斩落扑到身前的巨大魔龙,忽然回过头,朝他看来。

长渊皱眉。

彻底愣住。

因那人长着一张,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

幻境能看到真实的过去,

也能看到还未发生的、心底深处最害怕发生的事。

这小东西,显然是入了后一种“虚构的的幻境。”

长渊再度看向那头正操纵着巨大龙身、嚣张呼啸的魔龙。自从问天死后,他很久没有感知到如此强烈的怨煞之气了。

这难道是预示着,未来三界即将发生的某一场大灾难么?还是说,仅是那小东西自己幻想出来的。

那小东西幻境里的主角,竟然是他?

虽然知道,以昭昭的性格,与其说害怕失去他,不如说是害怕失去自己靠山与地位,长渊心情还是有些复杂。

罢了,先把人救出来再说。

幻境中的魔物再嚣张,也无法与上神域剑神的元神之剑相比,长渊宽袖一拂,轻易将魔龙与幻象一同击破。

包括幻境中的另一个自己。

昭昭大口喘着气,茫然睁开眼,望着上方长渊寒玉般俊美的脸庞。眼睛突然一红,手指下意识的,想要抓住长渊宽袍一角。

然而他毕竟没有多少力气,抓了半天,也只抓住窄窄一点金边。

“君上,君上。”

柳敬跌跌撞撞奔来,急得满头大汗:“能否请君上也给犬子扶英瞧瞧?扶英他……他昏迷过去了。”

长渊神色微变,回过神,将昭昭交给梵音照看,起身去查看扶英情况。

昭昭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
梵音担忧的问:“小公子还好么?”

昭昭扶着静心坐起来,缓了缓,摇头,道无事。

“他怎么了?”

昭昭皱眉,望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柳扶英。

长渊一到,众人自觉退开,让出中间位置。长渊用同样的方法,两指并住,往扶英额间探去。

梵音道:“刚刚幻术一破,那位柳小公子便昏迷过去了,想来是内府的伤还没有大好。”

昭昭手指轻轻擦过静心,若有所思的望着柳扶英。

柳家这边一团糟,姜氏和莫氏的弟子已经推开破庙门,去搜寻失踪弟子踪迹。

幻术一破,原本被不知名力量堵着的庙门轰然而开,扬起一片轻尘。

“那

、那是……”

供奉在最中、破旧的山神像前,竟肉林似的,悬挂着两排披头散发、早已辨不出面目的干尸。只有身上颜色不一的仙袍,勉强能看出是来自不同门派。

“刘师兄!”

“张师弟!”

各家弟子一拥而上,惊痛的僵立在庙门口,不敢相信,昔日朝夕相处亲如手足的同门,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。

且这些弟子和柳炳贤一样,无一例外的被人掏空了内府。负责验尸的弟子很快发现另一个惊人事实:虽然同样是被掏空内府,但柳氏弟子被掏的是“活内府”,其余两族弟子则是“死内府。”

活内府即是先取丹后杀人,取活体丹,死内府指的是先杀人,再取丹。可那样取出的元丹和活体元丹的新鲜度根本没法比。

对仙族子弟而言,内府元丹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的存在。

在没有十足把握情况前,想要徒手取了对方的活体丹,即使修为碾压对方,也不容易实现,除非——对方毫无戒备。

这几乎是“凶手是柳氏弟子”的铁证了。

姜明浩和莫寻沉默的命人将各自门下弟子的尸身收起来,便大马金刀的坐到了柳家主的正堂,要求柳敬给说法。

柳敬受着双重打击,连为遇难弟子伤心的功夫都没有,几乎要愁白头。

一片混乱中,忽有弟子进来禀报:“家主,大、大师兄不见了。”

柳敬正焦头烂额,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叫不见了?”

报信的小弟子也很忐忑:“家主命弟子清点府中弟子人数,弟子按名册一一核对,留在府中的弟子倒是一个不少,但大师兄好像并没有与外出的弟子一道回来。”

这立刻引起姜明浩和莫寻的警惕。

破案关键时刻,柳氏忽然有弟子失踪,很难让人不怀疑是畏罪潜逃。

“各处可都找过了?”

“回家主,都找过了。”

柳敬呆愣愣跌坐在太师椅中:“怎会……凶手绝不可能是文康的。”

姜明浩冷笑:“入镇之前,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门中七个弟子全部

折在了镇中呢,结果如何,还不是偷偷藏了一个?”

“我问你,这柳文康刚刚是不是也参与守阵了?”

柳敬点头。

“是,可是……”

“那就对了,没什么可是的。刚刚金光阵突然出现剧烈波动,一定是柳文康动的手脚。”

姜明浩强势道。

柳敬苦着脸:“即使文康没有跟着其他弟子一道回来,可能是被其他事绊住了,无凭无证,姜兄如何能这般诬陷我门下弟子。”

姜明浩:“我只追究柳文康一个,不让你们整个柳氏以死谢罪,已经够给你面子了。柳敬,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
柳敬还欲争辩,又有柳氏弟子满脸喜色的进来报:“师尊,五师弟醒了!”

五师弟,便是柳氏从风回镇中逃出来的那名弟子,唤作柳炳文。柳氏这一辈弟子,除了大师兄柳文康,其他人都按“炳”字辈取名。

姜明浩和莫寻立刻一起站了起来:“那还等什么,立刻让他指认凶手去。”

柳敬不敢说什么,只能引着二人一道往柳炳文养病的厢房走,走至一半,前方湖心亭上忽传来打斗声。

柳敬喝问:“出了何事?”

“家、家主。”一个受伤的柳氏弟子奔过来:“不好了,大师兄刚刚打伤看守弟子,窃走了灵湖里的水灵珠!”

“什么?!”

柳敬大惊,前方胜负却已分晓,十多名柳氏弟子被柳文康元神之剑击伤,柳文康青衫一摆,人已消失在府墙外。

姜、莫二人大怒,吩咐手下弟子:“立刻去追,务必将人抓住!”

姜明浩目眦欲裂:“柳敬,你还有何话说!”

柳敬面如死灰。

昭昭再醒来已是在柳府的客房。

“小公子陷入幻境,险些出不来,是君上以仙力探入小公子内府,将小公子唤醒了。之后小公子便气力耗尽,昏迷了过去。”

梵音简单讲了下事情来龙去脉。

昭昭抱膝坐在床上,神情恹恹,的确有些打不起精神。

梵音担忧问:“小公子还好么?”



不知,小公子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么,精神如此受打击。

昭昭蔫哒哒点头,问:“师父呢?”

他现在急需要便宜师父做代餐。

他实在太难过了。

梵音道:“那位柳小公子内府似又出了问题,至今昏迷未醒,君上还在为其诊治。”

昭昭皱眉。

梵音又道:“对了,杀害那二十名弟子的凶手已然查出来了。”

“是谁?”

“柳敬的大弟子,柳文康。”

昭昭一愣:“怎么会是他?”

梵音道:“属下也很惊讶,但人证物证俱全,柳文康也已窃了府中水灵珠,畏罪潜逃。”

此事实在太突然。

昭昭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。

“人证是谁?物证又是什么?”

“人证即是柳氏从风回镇中逃出的那名弟子,柳炳文。他今日已经苏醒,向柳敬指认,当时在幻境中,就是柳文康出现在他面前,和他说了几句话后,突然要动手取他元丹,若非他胸前恰好佩戴着一块护心镜,只怕当场也要殒命。柳文康逃走后,姜、莫两家弟子和柳氏弟子一道搜查他的房间,在他房中一间隐藏的密室里发现了许多炼化仙元的法器,还有一些关于挖内府的书籍。对了,姜家家主还怀疑,金光阵突然出问题,也是柳文康动的手脚。”

昭昭没再说什么,在床上躺到傍晚,起身拿起静心,悄悄跃入前院。

柳扶英住在最东面的暖阁里,昭昭蛰伏在房檐上,往对面梁柱上投了颗石子,将守卫引开,便野猫一般悄无声息的翻窗潜入房内。

柳扶英已经醒来,正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书。

见到昭昭进来,竟也不意外。

昭昭抱剑而立,冷冷道:“我瞧得一清二楚,是你在金光阵动的手脚。杀死那些弟子的根本不是柳文康,而是你。”

柳扶英不紧不慢翻着书页,笑道:“就算是我动的又如何?你以为战神便没有看到么?你以为凭这一点便能指认我为凶手?”

昭昭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我在阵中动手脚,是因为我内府受不住幻术侵袭

了,再强自支撑下去,就会伤及元神。战神是最担心我元神受伤的,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过错或者小任性怪罪于我。”

柳扶英露出抹挑衅的笑。

“你是不是很奇怪,战神那样一个高冷如月的人,为何会如此紧张我的病情,甚至不惜用雪玉珠来为我疗伤。告诉你也无妨,那是因为——我的身体内,除了我自己的三魂七魄,还住着墨羽殿下的一魂一魄。”

“我内府不稳,就是因为我的魂魄与殿下的魂魄在打架。这世上,只有我能让墨羽殿下醒来。你觉得,君上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,就伤害殿下的魂魄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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