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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新人笑 旧人不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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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陈渐与许媚珊的恋爱,在港湾已不再是秘密,陈渐也不再刻意把这件事保守成秘密。他市高官儿子的身份,给他带来了许多荣耀,他的这段称心如意的恋爱,也只会获得人们锦上添花的赞彩。他的恋爱,如插上了翅膀,到处飞翔,为人所津津乐道,就是远在市区的居于上层建筑的市高官,也隐约有所风闻。这位权贵,为了显示革命者的大度,为了维护他表面的尊严,他可不能像封建人物一样,要强硬干涉主宰自己儿子的婚事,除非陈渐选择的人太不象样。但说句实话,上次与许家小姐谛结婚约的失败,成为陈渐获得择偶自由权的有利因素。



  市高官操心的是儿子的调动一一他已铁了成命,一定非把陈渐调回身边不可了。对此,陈渐已不再固执地反抗,而是有点沾沾自喜了,自己主动要求调回,那才丢人哪。他爱媚珊,达到如痴如醉的地步,因为媚珊以妙龄相许,白嫩欲滴,娇艳动人,在他心目中,就是出水芙蓉。他爱苏杰爱了那么久,等了那么久,心都枯萎了,也厌倦了,媚珊正好如新上市的春韭,迎合了他的胃口。媚珊向往城市,热衷时髦,他对媚珊是如此的倾恋,百依百顺,无不言听计从。他渐渐改变了初衷,认为城市生活确实是丰富多彩,是地球上的妙物。他以前的对城市的厌恶,现在加倍得到了追认。像许多热恋中的男人一样,他认为媚珊无与伦比的美貌,是他可夸傲的资本,她的言行见解,他也推崇备至,在媚珊的怂恿下,他几乎是热心地参与他父亲为他设计的调动蓝图。他唯一的附带条件是:他回市区,也要带上许媚珊。市高官本来是很不在乎许媚珊的,但因为她的出现,他的患有“不可救药的乡村癖”的儿子,竟然有了如此可喜的转变,可见这位女子的不同凡响。许媚珊既得人爱,也得天怜,她已在未谋面的市高官大人心里,创造了好感,为她的能跨进陈家捞了最关键的一票。

  一切都属于举手之劳,陈渐被安排到市政府,挤进领导机构,理由是他已到基层锻练了多年,获得种种荣誉。许媚珊,凭着美貌与陈家的势力,轻而易举地进了市电视台。这两位令众人艳慕的恋人,等渡过浪漫热烈的暑假,便风风光光地双双乘着金风在市区上班了。

  籍口是为了感谢市高官的帮忙,实际上是第一次会见公公婆婆,在七月一日那天傍晚,陈渐带媚珊去拜见自己的父母。陈书记之所以选了这一天,是标示他时刻不忘自己的党员身份,是本市人民的市高官。他挑选儿媳妇都念念不忘党的生日,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钢铁般的共产主义战士!

  这一次,陈渐极力建议媚珊穿最朴素的衣着,轻施粉戴,打扮成近乎古代淑女形象,因为他的父亲虽嗜权贪财,或许也好色一一谁知呢?一一但对待自己儿子的婚姻,态度严肃到近乎苛刻,总希望儿子娶到的是能相夫教子安份守己的孟母一类的女子。在这关系到一生幸福的时刻,媚珊对自己也百般挑剔,在镜子前九易着装,一改常态打扮得极为素净,但她的娇丽还是如阳光透过玻璃,是遮挡不住的。她天生的丽质,用朴素自然表现着,让人看了又想再看,其可爱更为持久。

  许媚珊已是一一差不多是一一电视台的一员了,有了地位,在市高官的眼里,就是有知识有身份的人,又因为年轻,其前程真不可限量。她的惊鸿落雁般的美貌,着实让这尊阅历深厚的大人物吃了一吃,在瞬间曾闪过老隆基对杨玉环的念头。这位权贵人物竭力稳住自己内心的慌乱,更不敢小觑陈渐带来的“乡下妹”了。老奸巨猾心下暗思道:怪不得让她去电视台面试(当然要形式形式一下),那里的工作人员都称赞我推荐的人出色,夸我有眼力哩。这样一位秀美女子,难怪陈渐会爱得死去活来。古代推崇男才女貌,有这样绝色的女子配我儿子,不会让我老身丢脸,只会让陈家更加荣耀。

  书记大人言语不多,一语千金,但从他那隐约可辨的赞许的眼光看来,两位年轻人便看到嘉许他们的幸福了。一走出陈家大门,两人便情不自禁地为取得的胜利,快乐地拥抱在一起。

  因为许媚珊经过了严厉的父亲那道险峻的关卡,陈渐更爱慕她了,好像从欧美进口的新产品,通过检疫站的检验,可放心食用了。除了对她体貌上的赞美,他从心里佩服她一一五体投地。如果说以前是因为生理上感官上爱慕需要媚珊,因为心灵的孤寂依恋媚珊,现在是放心地大胆地全心全意地矢心如一地爱媚珊了。他甚至把媚珊尽可能多地带在身边,以此来炫耀他的胜利,展示他的光荣。实际上,这对恋人形影不离,在这个漫长火热的暑假里,这对鸳鸯把今年的夏季点缀得极为炫丽浪漫,令人眼眩。

  陈渐变了。他的质朴,他的谦谨,他的与世无争,他的淡薄名利的思想,由于许媚珊的出现而离他远去了;他的对自然的依恋,对农村的热爱,也屈服让步于媚珊强烈的潮流观城市观了。

  与此同时,苏杰也变了。正如她去北京之前,在日记的扉页上写上“北京之行,新起点”,她的思想她的人生观,因为北京之旅,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一虽然是暂时的,但至少是产生过的;虽然不是一下子达到了完美的永恒,但至少是一次飞跃。人的生命的最完美的顶点,不正是由一次次的飞跃垒成的么?她有感自己的可喜变化,又在日记的扉页,那首《我愿是一阵风》的下方写道:春夏无穷,只是时间的反复;人生须臾,却有完善的过程。

  那天,她坐上了通往北京的列车,她忘记了身边的一切,也忘记了情感的伤痛。祖国广阔的平原山川,填补了她心灵的空虚;万里江山,如此多娇,激发着她要为之奋斗。她沉迷于梦想里,再分不出时间心思哀哀戚戚自己感情的创伤。她梦想着有朝一日,她将走遍祖国的每一寸土地,遍访天涯海角莽莽高原;她将绘下祖国的壮丽河山小溪流水,既把振奋人心的巨变入画,也把发人深思的愚味落后上色。她要把五彩纷呈的中国,历史长河里的中国,新时代的中国,完整的中国,呈现在世人的面前。她站在广阔的天安门广场上,心潮澎湃,久久凝视,凝视久久。天安门城楼,浮在历史长河的巨流中,载着国人的豪情壮志,载着她的感动,飞翔,飞翔,……

  站在天安门广场上,她感到自己真渺小,渺小得几乎不在世界上存在一一自己的那段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爱,更不能在这世上划下一丝痕迹!此刻,她只有一个想法:努力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存在的价值,自己的躯体从这个世界消失时,会留下点点痕迹!是的,人来到这个世界,不是抱着尽情地吃喝玩乐一趟的目的,市井俗人筵席散尽后拍拍屁股走人——不能这样,绝不能这样!

  回到港湾,她已不是一个被痛苦压制着的哀伤的生灵。她全身心投入书画,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艺术的精神营养。她的生命,在不断完善着。有次,李凤媚在她面前提到陈渐的恋爱,她已能泰然自若。甚至好几次,她亲眼目睹了陈渐与媚珊走在一起,你你我我,十指相扣异常恩爱,她的脑海飘过的,是遥远孤云的淡淡哀伤,白云一身是泪,但由轻风托着,很轻盈自得。望着他们有碍观瞻的亲密背影,她甚至自问:“怎么,我爱过那个人吗?爱过那个如此倾恋美色的男人吗?”她甚至有点反感至于厌憎了。如果她知道了陈渐的市高官的地位,如果她知道陈渐那斯文俊秀的外表下,此阶段为拥有美人而洋洋自得,她是会对陈渐嗤之以鼻的。现在,她的不去学校,已不是为了逃避遇见陈渐或他的恋人媚珊,而是她分秒必争,以提高自己的绘画艺术、文学修养。她的那间隐藏在小村庄中的小房间,通常是因为刻苦用功而彻夜灯亮。

  这学期一结束,陈渐理所当然就要调往市政府的首要部门。陈渐公开了同本镇第一枝花的恋情,他的门庭,如开放后的港口城市,热闹非凡。旧同事们送上了动听的好言好语,同时也带来了不可泄露的请求,要在适当的时机交给陈渐;争先恐后来瞻仰尊容的,还有毛遂自荐的新朋友,也挤在拜访的行列里,在这儿进进出出。李一呈简直成为陈渐不用付薪水的奴仆,但他知道为陈渐扫扫地,抹抹桌子,炒几个小菜等等的小小举动中蕴藏着巨大能量,能引发爆炸性的前程,所以把每份小工作做得尽职尽责,尽管不是有滋有味,却是战战兢兢。吴潇定自认为是陈渐美好婚姻的牵线人,所以总以功臣自居,在陈渐这儿的发言气吞山河。王璧君,陈登,等等一大群,众星附月一样追随着陈渐,老的小的,教师公务员……,只要陈渐一出现,无不用热切的眼光追随着他。陈渐的小屋,映红了港湾中学的半个天空,在港湾中学的上空,似乎回荡着“陈渐——,陈渐——”的呼声,热烈而持久。

  1995年8月28日这天,在人们羡慕的目光的恭送下,陈渐结束了在乡村五年整的单调的教书活,携上了他清纯亮丽的恋人,走了。他本来可以乘坐普通的客车的,但在许媚珊的一再坚持下,他们终于坐上了市高官的名牌专车,让港湾这群乡下佬开了眼界。连吴璧君吴潇定也免不了倒吸一口气,目瞪口呆得啧啧称奇。他带上的不只是美艳的恋人,更多的是人们的崇敬艳慕,他为此感到自豪,觉得自己的人品地位的档次,不是普通人随便能攀比的。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真好,有一个俏丽的恋人真够风光!

  陈渐走了,永远地走了,也许再不会踏上这片贫瘠落后的土地了,但乡里人对他的谈论永不停息,对他的寄望也更深远一一他们真担心,那天他坐着昂贵的小车,伴有亮艳的美女,是否把同样地为他的锦绣前程感到兴高采烈的一群渐渐地淡忘了。为了安慰自己,他们还是不时提起陈渐,似乎陈渐永远在身边,并不因为远离了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。他们可以夸傲地在亲戚朋友面前说:“市高官的儿子陈渐吗?我跟他熟得很,他不拿架子,对人很好一一对我更好,临走前还赠我一条领带,承他看得起兄弟,主动把电话号码留给我。”或者又有说法:“他的女朋友呀,是我们镇的第一美女,真有他这小子的艳福。”诸如此类,如此种种。陈渐似乎是珍珠玛瑙一类的装饰品,常挂在嘴边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价。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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