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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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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吃过午饭我回到公寓,打开电脑,启动了封尘已久的QQ,找到徐优的头像。是灰色的。

  那次共处之后我和徐优的关系微妙地拉近了许多,有时我厚着脸皮问他要数学作业他也会给,只是态度不耐烦了点。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不会做就找个会的教你,反正抄我作业的都是笨蛋。”往往我都恬不知耻地抢过他的作业本抱在怀里:“那就让我当一个快乐的笨蛋吧。”

  我和徐优的同学情谊只持续到了初一下。他爸爸几年间赚了不少钱,于是先我家一步搬离了那个潮湿逼仄的小巷,搬进了能看到江面、带电梯的高档小区,他也转学去了离新家更近的初中。我们几乎断了联系,只在初三的时候,我的邮箱里时不时会收到他发来的邮件——全是他整理的历年中考数学题集,和密密麻麻的全套公式模板。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,就在我以为他会顺利考上清北复交、成为新一段邻里“好孩子”佳话的时候,又听说他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国读书,那年他高二。后来的后来,我和几个同学去看望初中老师的时候,听班主任说,他进了全美排名前列的大学,读计算机,还拿了个什么国际大奖。

  他应该是我的历届同学里最厉害的一个吧。

  我点进对话框,绞尽脑汁地措起词来,啪啪啪打了一大段客气的寒暄,想想觉得太拐弯抹角了,不符合我这人直肠子的性格。删删改改字斟句酌,最后我觉得还是这样最满意:

  徐优,你在美国过得如何?听说你在读计算机相关专业,想请你帮一个忙:我在一个网站上忘记了密码,没有找回密码功能,希望你能帮我想想办法,登录网页。期待收到你的回复,谢谢。

  我又念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并且语气礼貌得体后,紧张地敲下了发送键。

  看着信息成功发送,我舒了一口气,靠在椅背上。接下来就是等他回复了。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我。

  也许人家看见了也不会回呢。

  我自嘲地笑笑,打算去喝杯热水然后睡个午觉,刚起身,电脑突然滴滴两声。

  我像收到返航信号一样条件反射地把屁股放回了椅子,脸凑到电脑前——

  “你以前问我要作业抄的时候可没这么生分。”

  我吓了一跳,徐优的头像竟然亮了,我赶紧敲下一句话回过去:“你没睡啊???美国不是半夜吗现在???”

  向来尊敬标点符号的我连用三个问号,可见我是多么的不敢置信。

  我目不转睛地瞪着屏幕,却半天没有新的信息,似乎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。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屏幕那头那张不耐烦的脸。

  过了一会,对话框出现“笨蛋”两字,接着,“行了,我告诉你,一般网站密码我能破解,只要不是什么政府内部网站,不然等我出狱了我可不会放过你。”

  哈哈哈哈哈哈哈,我开心极了,啪啪敲下,“真的真的谢谢你非常感谢啊啊啊!”

  “你可别高兴得太早,我帮你是有条件的。”

  我愣在电脑前,疑惑地问,“什么条件?”

  “明天周六,陪我回一趟旗杆巷。我想回去看看。”紧跟着又一句,“别跟我说你不在A市之类的鬼话,我知道你现在就在A大旁边。”

  我先在心里默默感叹一番他打字真快,然后大惑不解地问:“你明天要去旗杆巷?可你现在不是在美国吗?难道今晚飞回来?”

  “我上个月就回国了。”

  我义愤填膺,“你回国了也不讲一声,我还以为你还在大洋彼岸啃面包吃生菜呢,还想关心一下,结果你倒一声不吭回来了。哎呀真是的,浪费我感情。”

  “谁让你不问我。”

  ……

  我被他这狗屁逻辑气得脑壳疼,还学计算机的呢……原想驳回去,想想还有求于他,于是好声好气地回,“怪我怪我,对老同学关心不够。密码多久能破解?”

  “那要看网站防火墙怎么样。”

  “哦哦,那你加油啊,”我把网址发过去,“好了叫我啊,加油啊。”

  “知道了,你少催我就行。”末了又加一句,“笨蛋。”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旗杆巷在老城区,学校在城西,我家在城东,三地刚好连成一条直线。于是我考虑了一下,决定周六陪徐优去旗杆巷,完了就回家。习锐来过电话,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科技馆。最近事情太多,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给了他我的号码。抱歉地告诉他明天要回旗杆巷我的老家之后,他问起程一风的事。我握着电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,就在这时,程一风回来了。

 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。

  我放下电话过去帮他脱白大褂,白大褂上一股浓烈的难闻气味。我皱着眉头凑近鼻子嗅了嗅,“什么味儿啊?”

  他从我手里拿走,“别去闻。这个闻多了伤身。”

  我把白大褂拎去卫生间用洗衣液泡在脸盆里,出来的时候程一风在解手表。他上身那件墨绿色衬衫十分合身,把挺拔匀称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,导致我的花痴病差点复发。我走过去,从后面环住他紧实的腰腹。

  “程一风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今天忙不忙?”

  他把手表三两下扯下来扔进鞋柜上放钥匙零钱的瓷碗里,反身把我抱起来。我两脚离了地,悬空状态飞快地抽走了安全感。我惊恐地喊:“干嘛呀你,快快放我下来。”

  他仰脸看着恐慌的我,咧嘴笑了。牙齿真白。“忙。忙死了。忙得我恨不得睡在实验室。”

  “你们具体都做什么?又忙又臭?”

  “养细菌,杀白鼠,记数据,好多。本来今天我该留在实验室加班的,但是,”他放我下来,像小狮子一样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颈窝,“我一想到你在家里,就迫不及待地回来啦。”

  这些话很受用,我一点不想再怀疑他了,有什么就直说,不好么。“我想去你实验室看看。”我捧着他的脸,认真说。

  “为什么?”他换了个表情。

  “我想了解你的生活,不仅仅是吃饭、睡觉、周末看电影,还有别的更重要的,比如说学习。只有闲暇时光的你是不完整的。”我目光灼灼。

  他抬起手,放在我头上,“实验室有规定,外人不能进。”

  “你是不想我进去么。”心跳得快起来,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地直视他的眼睛。

  “是。那不是个适合参观的地方。”

  他看着我,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用那样陌生的眼神——混杂着数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像水里迅猛涌动的暗流,冲撞交织如无声的厮杀,却在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盖上一层薄冰。

  “那种地方,你不会想去第二次的。”他垂下了眼睑,在室内模糊黯淡的光线里,我看不清他的目光。

  有那么可怕吗?我怎么感觉我说的实验室和他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概念。

  察觉到我的沉默,他又恢复微笑,捏了捏我的脸,“好啦,小傻瓜,饿不饿?想吃什么?”

  我看着他疲倦的强颜欢笑,心里五味杂陈,顿了顿,鼓起勇气说:“你不可以有事情瞒着我。”

  我想听到那声熟悉的“好”,但是没有。他沉默了半晌,一个人走到阳台上,背对着我。

  “难道安全和稳定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么。”

 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,焦躁灼烧着我。阳台上他逆光的背影一片漆黑,像神秘的剪影,第一次让我感到是那么遥远,陌生。我快步跟到阳台上,盯着他,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  落日快要沉入地平线了,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迷幻的昏黄色,视野里开始闪现斑斓的光点。程一风的侧脸在昏暗的空气里模糊不清。

  “我有我的选择。”

  “这个世界上,阴暗太多了。而你是白色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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