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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脑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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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对面有个小饭馆。

透过玻璃窗正好可以看到门口坐着两个年轻小伙子。

其中一个人正在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上写写画画。

……

“今天是公元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五日,星期日,天气阴。

我被诊断出了恶性脑瘤。

我特意检查了两次,那个叫做张锋杰的年轻医生信誓旦旦,拍着胸脯告诉我他绝对没有诊断错。

试问一个医生,在这种情况下这么敬业真的好么?

子文很害怕,虽然他极力的掩饰自己的情绪,表现得无所谓,但他的眼睛透露出的情绪骗不了我。

那个年轻医生说我最多活不过半年。

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。

其实我觉得还好,并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剧烈情绪波动,甚至我现在感觉,坐在这里写日记的我已经变成了上帝视角,好像一个棋局的旁观者。

我不知道我的反应是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。

正常的普通人此时此刻应该思考着什么呢?我现在想的其实是晚饭该吃点什么……

当得知自己的生命被开启了倒计时,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在已知范围内悄悄地流逝的时候,我并没有感到恐惧。

相反,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,一种前所未有的,甚至从心中升起一种被命运选中的惊喜感。

等待死亡也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情吗?我不知道……

我觉得我应该在这有限的,所谓的最后的残存时光里面做点什么,比如去见一见之前很想去,但因为各种原因见不到的人?”

江和诚停下了笔,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。

……

“写什么呢?饭也不吃,酒也不喝。”坐在对面的李子文凑过来,歪着头眯着眼睛瞅了一眼江和诚笔记本上的内容。

“《临终日记》?”李子文小声地读了出来。

“嗯。”江和诚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,“总想留下点什么,但思来想去,能做的也就随便写点什么了……”

“你这,死不死还不一定呢,不就是个脑瘤嘛,说不定你不用管它,该吃吃该喝喝,它自己就消失了呢。我看新闻上说有这样的例子的……”李子文轻轻拍了拍江和诚的胳膊。

“你觉得我存活的几率比你中一千万的彩票多几个百分点?”江和诚停下笔,抬起头,眼镜上闪过一丝寒光,微笑地看着对面的李子文。

李子文愣了一下,手中的酒杯举起又放下。他眨了眨眼略微思考了几秒钟,随后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。

“那肯定比我中彩票的几率高得多。”

江和诚没什么反应,继续低下头写写画画。

“借你吉言。”他说。

……

黑色碳素笔在江和诚的手中转了两圈,熟悉的剧烈头痛再次如排山倒海的气势袭来。

江和诚强忍着剧痛,再次提起笔,写了起来。

“如果把一个人生命的终止算作一切的结束,是不是就可以认为,独属于我个人的末日已经悄然而至。直到那年轻医生预测的半年后,归于虚无?”

“死亡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呢?”江和诚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声。

“嗯?你说什么?没听清。”李子文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,含糊不清地问道。

“没事,跟你说了,以你的智商你也回答不了。”江和诚淡淡地说。

李子文:“……”

“快吃吧,都凉了,吃完还得抓紧回学校。”李子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江和诚仿佛没听见李子文的声音,低着头发了会呆,刚才那阵剧烈的头痛渐渐地缓解了。

被李子文打断了思路,手中的笔停在空中,怎么也写不出半个字了,江和诚索性直接将本子放回了斜挎包里。

他们这桌后面也坐着一桌人,看外表,年龄也算不上多大。

“大冬天的喝啤酒?也不怕闹肚子。”江和诚在心中如是想道,随手拿起了李子文刚给他倒满的茶水。

李子文都来不及阻止,江和诚直接灌了一大口,结果噗的一下全吐了出来。

“娘的!这么烫?”江和诚被烫的直哈气。

如果搁平时,李子文肯定一边笑一边骂他蠢。但这次,他是笑也不是,不笑也不是。复杂的表情纠结在脸上,像便秘了一样。这一切都被江和诚看在了眼里。

由于江和诚被烫的缘故,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站了起来,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后撤了一大截,一下子碰到了坐在他后面的另一桌上的客人。

那个人被这突然一碰,吓了一跳。

他阴沉着脸,面色很不好看,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他这一站起来,和他一同喝酒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。

李子文看到他们都站了起来,他也站了起来。

那人比江和诚至少高半个头,长得五大三粗的,说好听点叫魁梧,说难听点就是一只站起来的狗熊。

“你他妈的没长眼啊?”那人骂道。

江和诚正被烫的直哈气,腰都直不起来,上蹿下跳的,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是吧?”那人说着就要来揪江和诚的衣领,被江和诚躲开了。

江和诚嘶哈嘶哈地对这个人形狗熊连连摆手,嘴中含糊不清地说着“对不起,不好意思,没看见,你多担待……”之类的好话。

他们两个现在毕竟是穷学生,不想多惹事端。

“哼,怎么不烫死你个狗东西!”那人转过身,看似小声,但江和诚二人听得清清楚楚。他搬动椅子,随后重重地顿在地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咚声。

江和诚眉头皱了皱,眼神示意李子文坐下。

李子文咬了咬牙,眯了眯眼,推了推鼻梁上足足有七百度的眼镜,慢慢地坐了回去。

“咱不能和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,不然很掉价,显得咱也没素质。”江和诚悄悄地笑着对李子文说。

李子文也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
“喝酒吗?”李子文问?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酒瓶。

“你喝吧,我不爱喝这玩意儿……”江和诚说,他看着李子文的眼睛,可不知怎得,他又改变了想法。

“要不……喝点儿也行?”

“那就喝点,我可告诉你,这玩意儿真有点凉啊,闹肚子别找我,我可不负责给你送纸。”李子文开玩笑道。

“滚一边去吧,谁闹肚子还不一定呢。”江和诚用牙咬开一瓶啤酒,也不用杯子,和李子文碰了下瓶子,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。

医院对面的这家小店此刻并没有多少客人。

除了江和诚后面坐着的那一桌四个人,还有一对老头老太太,两个人就简单的点了两个烧饼,一小盘素菜,绿油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菜。怎么看怎么寒酸。

两个老人面容憔悴的很,江和诚猜测很大可能也是疾病所致,倒是在心底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。

江和诚和李子文吃得很快,大米饭就着菜,两大口并作一大口的往嘴里扒拉,中间咽不下去了就喝两大口酒顺顺嗓子。这略显豪迈的吃饭架势好似《水浒传》里面的梁山好汉,大碗吃肉,大口喝酒!

这里吃着正欢呢,吧嗒一下。

江和诚突然感觉被人挤了一下。屁股下面的椅子就好象被人从后面突然踹了一脚,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猝不及防,嘴中的米饭差点被吸进气管,一下子喷的满桌子都是。呛得他剧烈的咳嗽了好一阵子,眼泪都呛出来了。

江和诚喝了两杯茶水,缓了好几分钟,这才恢复过来。

结果等到他反应过来,这才发现,自己的椅子被推进去好大一块,根本坐不下了。

江和诚回过头拍了拍那个人形狗熊的肩膀,“哎!哥们儿,你往后稍稍,挤得我都没地方了。”

“就挤你了怎么着?”那人大声叫嚣。甚至还站起来,提起自己的椅子,完全占据了两个桌子之间的空位。像一头嗷嗷咆哮的狗熊,想尽办法展示他凶猛的一面。

江和诚摆了摆手,没说话,意思这事儿拉倒,我不搭理你了。

他直接搬过椅子,坐到了这个长方形小玻璃桌的宽面。坐到了走廊过道里,看起来要多憋屈有多憋屈。

那人形狗熊又搬椅子坐了回去。还大声地跟自己另外三位同伴说:“这人就是贱!不教训教训,不知道自己姓什么,来,接着吃!”

结果这人话都没说完,一个未开封的啤酒就砸到了他的头上。

江和诚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中的半截啤酒瓶。随后将这半截啤酒瓶扎进了那人形狗熊的脸里。

这人形狗熊瞬间就被砸蒙了,正往嘴里倒的酒洒了一地,混合着头上开瓢的酒,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。

顿时碎玻璃渣子散了一地。

那人哀嚎一声,还没反应过来,江和诚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,直接连人带椅子给他踹翻在地。

江和诚顺手抄起桌子上刚打的满满一壶开水,呼啦啦的对着这光头的脸倒了下去。直烫的这狗熊吱哇乱叫,双腿乱蹬。

这光头的其他三个同伴正打算站起来,呼啦一个椅子就扔到了他们这张桌子上。

“谁站起来我给谁脑袋开瓢!”李子文大吼一声。手中的啤酒就对着倒地的光头砸了下去。

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时间在这小餐馆里响起。

江和诚,李子文两个人抄起椅子对着倒地的狗熊一顿猛砸,全都奔着脑袋招呼。

直打的这个死胖子嗷嗷叫唤,不停的求饶。没人听他这一套,他那三个同伴看着扔在他们面前的椅子,没一个人敢站起来,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挨揍。

李子文说了,不让他们站起来,谁站起来开谁瓢。看这两个人打得这么凶狠,这架势恨不得直接把这光头佬活活打死,他们立刻害怕了。

刚刚还互相吹牛逼,怎么怎么厉害的劲头儿全都没了。心底直冒凉气,满脑子一个念头:碰上真狠人了!

服务员,那一对老头老太太,还有店里的厨师,瞬间撤开老远,没人敢上去阻拦。厨师是个男人,很显然服务员是他老婆,这餐馆是他两口子开的。

打了一会儿光头佬没动静了,鲜血从他肥硕的身子底下流了出来,流到走廊里,瘆人的很!

两个人也打累了,打得浑身是汗,江和诚在人形狗熊的裤裆上狠狠的踹了一脚,随后搬过一张椅子,直接躺在了椅子里。

李子文没出太多力,主要是把精力用来防着那三个了。很显然,那三个家伙和挨打的这光头佬关系不是特别亲近,顶死酒肉朋友,平时吹吹牛还行,真打起来,连个屁都不敢放。

两个人打人自始至终没有出声骂人,只管咬着牙闷着头打!

李子文也浑身是汗的拉过一张椅子瘫在上面,手里还拿着被打断了半截的椅子。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坐在座位上的那三个人。

“娘的,累死我了。”江和诚给李子文扔了根烟,自顾自地点上,随后把打火机也扔给了他。

李子文点上烟,吸了两口,缓缓地吐出烟雾,厚厚的眼镜片泛着充满寒意的光。随后举起半截椅子指向那三人:“谁也别动啊,谁动打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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