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谓大同天下安 > 九 天合六年 冬 放榜

我的书架

九 天合六年 冬 放榜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“放榜了!放榜了!”

相府一门生气喘吁吁的跑回万里草堂奔走相告。

文大兴一听,像只兔子,一个箭步从蒲团上窜了出去,李牧九与薛玉紧跟其后。

跑到宣德门下,大榜已被学子挤的水泄不通,李牧九同薛玉挤了半天也未能前进一步,索性耐着性子站在人群外等候。

这时,文大兴一脸的得意从人群里钻出来,笑得不亦乐乎,薛玉拉过他,着急的问:“可看到了吗?”

“看到了!咱们几个我都看到了!”

李牧九与薛玉面露喜色,又有点慌张,李牧九虽事前有了伯尧上的保证,但是此刻却也是相当紧张。

二人忙问:“一甲三十可有我们的名字?”

文大兴见他俩这般,就想着想戏弄他俩一番。

“我第十七,李兄第十四,你嘛……”

薛玉急了。

“我怎么!我第几?我落榜了?”

薛玉手捏着文大兴的胳膊,因为着急用了力气,文大兴心想还是别闹了,薛玉这人脾气不好,再气死了可咋办,气不死他,自己小命也就没了。

“你啊!名列前茅,第二!”

这话一说,薛玉先是一愣,然后冲进人群,他是从最后的第三十名开始找起的,一直忐忑的找到前面。

“海华州薛玉,一甲二名。”

薛玉忍不住念了出来,却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一抹黑,晕了过去。

醒过来的时候,已是第二日清晨,床边的文大兴睡的呼噜声震天响,李牧九端着一盆水进屋,看到起来的薛玉,把水盆放下,走过去,关切的问:“可好点了吗?”

薛玉不好意思的笑笑,说道:“昨日……丢人了……”

李牧九笑笑。

“我自小就这么个毛病,若是不吃饱饭就会不定什么时候晕倒,前几日因为老想着成绩的事,所以没什么心思吃饭,昨日可倒好,唉……”

文大兴睡睡觉不但打呼噜还吧唧嘴,薛玉跟李牧九听到这个声音,都忍不住笑他。

文大兴被笑声扰醒,迷糊的说:“吃饭了吗?我想吃贵芳斋的炖肉,炖肉……”

声音越来越小,竟头一垂,睡过去了。

“他昨夜担心你,在你床沿照看了一宿,没想到他这人平时没什么正行,与人都是吵吵闹闹的,关键时候还是挺关心人的。”

薛玉低头看着文大兴流着口水的脸,赞同李牧九的话,点点头。

三人去饭堂吃饭,薛玉好奇的问道:“昨日光看自己了,你们可看到谁是第一?”

“那还用说嘛,当然是咱们海华州第一风流才子萧郎,萧子柱啊!”

“毫无悬念,唉。”薛玉说道。

李牧九疑问。

“你们早就猜到萧公子会拔得头筹?”

“也不算早就猜到,不过以为到了灵安城,会有比萧郎更厉害的人出现,然而却没有,唉,有点失望。”文大兴说道。

“不过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薛玉说道。

“李兄可知,六岁孩童三步成诗,回讽翼洛部的事情。”文大兴说道。

“当然记得!天元四年,我也正六岁,翼洛部来我朝参拜,但是前来的使者对我朝不敬,口出狂言,说我朝尚武,尽是蛮力之人,诗词歌文差强人意,然而此话刚出,六岁的海华公三公子走出席间,三步成诗,以诗词讽翼洛部的嘲笑,叫翼洛部来使没有颜面,倒是羞得无地自容,自此,在大洲广为流传,闻得此事,我还被家父念了好长时间。”李牧九回忆道。

“难道,当年那六岁孩童便是—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正是萧郎。”

“诶,对了,九亭兄可入榜了吗?”薛玉突然想到这个问道。

“哈哈哈哈哈,你不说,我差点忘了他。”文大兴笑道。

李牧九跟薛玉不解的看着他。

“张兄真是幸运,他是第二十九名,看来,我们能在章劾殿见喽。”

“不行!如此高兴之事,他得请我们喝酒!一会吃完饭就去找他。”文大兴说道。

“喝酒伤身啊兄弟。”薛玉说着把自己碗里的烧肉夹给文大兴。

文大兴吃惊的看着薛玉,又跟李牧九使了使眼神,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薛玉居然把他的烧肉给了自己,李牧九抿嘴憋笑。

文大兴惶恐的吃下烧肉,真香!

孟国公这边,国公府小厮手抄了中榜的人回来,书房内,旬令唐正在蒲团上闭目参禅,小厮进了去,将榜单上的人名细数读着,待都读了罢,小厮悄悄退下,旬令唐睁开眼睛,一声冷笑,亏他做了准备,以为伯尧上频繁出入皇宫,是那位小皇帝有了野心,有了动作,不过他一直乖乖最好,他跟宗寒珏相比,用起来更得心应手,也是个识时务的货。

夜色渐临,孟国公旬令唐卧房内烛火跳跃,他坐在床边,正在洗脚,伺候他的男子,蹲在地上,光火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,见不出悲喜,旬令唐戏谑的说道:“老臣叫陛下给我洗脚,惶恐啊。”

“旬爹爹要这么说,孩儿才是惶恐,孩儿一切都是爹爹给的,洗个脚算什么,爹爹给了孩儿这天下,孩儿日后还要多多仰仗爹爹。”说话的人正是大洲皇帝——宗寒岭。

旬令唐听到宗寒岭的回答,满意的点点头,而后假意道:“天色晚了,皇上快些回去吧。”

“那让孩儿伺候爹爹入睡,方可放心回宫。”

“爹爹可看到了今日的榜单?是孩儿特意安排,这三十人里,爹爹的学生有二十人,爹爹可还满意?”

“你有心了。”旬令唐随意的回道,在他看来,皇帝的这些话说的就是一个做了好事讨赏的孩子,随便夸夸,他定会满心欢喜。

宗寒岭为床上的旬令唐掖好被子,才步履轻轻的离开了。

这脚他宗寒岭给旬令唐洗了六年了,想想都觉得可笑,高居庙堂的天子,居然为权臣谄媚,在归去的车辇上,宗寒岭目光渐渐从可怜变得凌厉,卧薪尝胆了这么长时间,做了那么多事,牵连了那么多人,费这么多心血,这一战定是要殊死一搏,旬令唐必须死,宗寒岭恨死了他。

冬夜漫漫,寒凉刺骨,高悬苍穹的月牙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刀子。

左无咎在书房赏析着魏怜惜的词,不觉读出:“夜雨银枪敲山碎,风不语,雨未言,风雨同催。”

白日里,薛玉吟着魏怜惜的词,频频点头:“不愧是灵安城有名的才子。”

文大兴懒洋洋的卧在垫子上,没一点好学的样子,散漫的抓挠着肚皮,心里惦记着“地鲜娘”的猪脚煲,便叫李牧九:“李兄,饿不饿?”

李牧九放下书,摸了摸肚子,说道:“还好。”

文大兴一听李牧九说还好,便一机灵起了身,坐到李牧九身边,说道:“我带你去吃个好东西,怎样?再叫上张九亭,他高中,咱们还未替他庆贺那。”

李牧九看着文大兴,心道:“这个文兄,终日里想的都是吃,一提读书就犯困,莫不是也是靠人脉中了榜?”

面上还是佯装欣喜,答应同往。

文大兴又叫了叫薛玉:“书呆子,你也一起哦。”

薛玉瞪了文大兴一眼,回了个:“好。”

三人悄悄地出了相府,此时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,文大兴一边走一边感叹:“灵安城真是个好地方,冬日里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,叫人喜欢。”

雪越下越大,三人到了右丞相府的门口时,已被浇成了半个雪人,薛玉烦着身上的积雪,说道:“你瞧这雪这样厚,非要把咱们给吞了一般,偏偏那个傻子甚是喜欢,唉。”

不多时张九亭撑着伞从右丞相府内出来,三人笑着迎了上去,却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什么人。

文大兴笑道:“还是九亭兄讲究。”

张九亭说道:“我倒还好,不过魏兄身子弱,不想这寒气浸了体内。”

三人这才见了张九亭身边人的面目,那男子身体消瘦颀长,肤白凝脂,一双标志的丹凤眼煞是好看。

“是我听说你们要去吃点什么,魏某人闲来想去凑个热闹,才扰了张兄一起前往,怎奈体格弱,给张兄添了麻烦。”

“你是……魏怜惜?”薛玉激动地说道。

“正是。”魏怜惜回道。

三人一听是魏怜惜,便一下子没了生疏感,灵安城有名的风流才子,佳人韵事一大堆,又有谁人不知那,不过薛玉是真心喜欢魏怜惜的文采,但是一想到他的为人,又叫薛玉有些生厌。

几倒是文大兴特别高兴,跟魏怜惜热络的一边走一边谈论,开怀的很。

到了“地鲜娘”文大兴轻车熟路的找好位子,叫来店小二,点了一锅猪脚煲,老板娘过来推荐说:“新酿了梅子酒,几位客官定要尝一下。”

文大兴豪爽的说道:“好!”

转头跟薛玉、李牧九、张九亭还有魏怜惜说道:“吃一口软烂脱骨的猪脚,佐上一口梅子酒,那味道,绝了!”

“一说起吃,大兴兄总是滔滔不绝。”张九亭说道。

“文兄素来偏爱美食,能叫文兄这样魂牵梦绕的,今日定要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,方才一进屋到现在就闻起来异常的香那。”李牧九说道。

“他家出了名的就是猪脚,软糯香滑,酱香浓郁,还没有猪脚带有的土腥味,一会儿来了,且先吃肉,再借着赤色逞亮的浓汤下些菜来吃,最后上来几个面馍馍,将锅底的汁儿擦个干净,送到口中,那叫一个香。”文大兴一边说一边吞着口水,冬日深了,他的脸也更圆润了起来,不过他生的白净,白白胖胖倒也是十分好看。

那四方的桌子上有个煨着碳的泥炉,他们三个聊着天的功夫,店小二就端来了一只双耳的砂锅过来,那砂锅落在炉子上,小二开了锅盖子道了句客观慢用边忙别的去了。

只见那锅子里炖着是已经做好的猪脚,煨在炉子上,温度上来了,锅里的食材开始咕嘟咕嘟的冒响,那肉香里裹着香料的味道淘气的钻进食客的鼻子里,勾的人口水直流。

“快吃!快吃!”文大兴激动的说道。

李牧九瞧他的样子就想笑,文大兴真是爱吃之人,仿佛只要有好食就异常的满足。李牧九夹了一块送入口中,忽然一惊,不由得赞叹:“这!也太好吃!怪不得文兄要魂牵梦绕。”

文大兴哈哈大笑,仿若得了知音,骄傲的说道:“我文大兴带你们吃的,就不会有难吃的东西。”

“她家的猪脚炖的烂乎!内里的胶质都出来了,皮层又软又劲道,肉质尚嫩,香料用的也是极尽讲究,味道上拿捏的恰到好处,入口咸香,回味酸甜,这嘴唇上还粘着精华,有些腻了,却在这时喝上一杯梅子酒,巧解了油腻,叫人欲罢不能!”

魏怜惜提了酒杯,说道:“今日吃的高兴,能与在座的几位相识,是魏某人的荣幸。”

“魏兄名满都城,我们早就想认识的,今日相识也是咱们的幸事。”文大兴好爽的说道。

魏稹,字怜惜,好风月无边,灵安城人人都知道,祖上是做过官的,可惜家道中落,远不如前,却有个好妻子,供养他读书,可他却频频流连在妓馆舞馆,终日里饮酒作乐,不过却也写了不少好的诗词,正经的读书人羡慕他的才情,却不屑他的为人。

薛玉就是不屑他的为人,弃患难糟糠不顾,只喜欢寻欢作乐,纵是有天大的才华,他也断不会与这样的人推心置腹。

文大兴是不管什么人不什么人的,只要有趣就行。

李牧九初来灵安城,原是在永州城的时候就听闻过魏稹,当时是读诗,他有一句:“伥鬼谋皮欲作虎,笑他不知虎在骨。”一直叫李牧九十分喜欢,但是坊间有他的传闻,没想到人品十分差,叫李牧九又爱又恨。

平日与魏稹交好的本就不多,除了灵安城的公子们还有些狐朋狗友,大都是想趁他饮了酒,写了诗词,偷来真迹卖钱去,丞相馆里的其他读书人也都与他是面上关系,张九亭这个人倒是没什么说道的,也不爱听一些自己没看到的东西就评定一个人的,而且是他身边少有的正派的人。

几人聊着诗词,聊着聊着却不知是谁起了头,竟然聊起来时政,薛玉来到都城,已将做官应为百姓谋福祉当成了自己此生要完成的愿景,他家在海华洲下平原宴,父亲是平原携领薛云山,几个叔父也是在海华洲内任职,同龄的几个表兄弟,都是仗着官家子弟,不费吹灰之力,某了官职,却整日里游手好闲,不司其职,叫生性刚直的薛玉不喜,他眼见着那些寒窗学子,苦读诗书,空有满腔报复,却无地施展,叫人唏嘘。

“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有去办,就先告辞了。”薛玉这人脾气太直了,一遇见自己不喜欢的人,连遮掩都懒得,起身就走了,他就讨厌听魏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。

文大兴怕魏稹面子过不去,便打趣道:“他就是想逃饭钱,咱们继续吃,能认识魏兄可真是天大的缘分,这顿我请了,千万不要跟我客气。”

魏稹一看薛玉刚才的脸色就知道是看不上自己的,这些年这样的眼神也是见的不少了,但是如今的他搭上右丞相易善补的船,就是不想在做个浪荡子了,往日里一起吃饭的那些酒肉朋友,哪一个不是对他表面逢迎,背后尽是瞧不上,他受够了这些人的嘴脸,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得以飞黄腾达,定不会在为了那二两酒钱,装的浑浑噩噩。

一顿饭吃下来,不觉天都已经黑了,文大兴喝了好的酒,不免多饮了几杯下肚,临别的时候还与魏稹依依不舍,李牧九勉强的把他带回了相府,跟着薛玉把他抬到了床上,谁料薛玉给他掖被角的时候,听到他的胡话:“魏兄……你我都是时世的英雄……”

“什么?”薛玉听到,气忽然就上了头。

转头问李牧九可听到了吗?

李牧九装糊涂的摇摇头,借口自己头晕就溜了。

可是他没有喝醉,那酒桌上文大兴跟魏怜惜说的话字字都在他心里头。

“如今的大洲人人都是醉的,如若不是醉了,又岂不知道君是君,臣是臣?”魏怜惜说道。

“若是有人他就是不知道,那魏兄看要怎么办?”文大兴说道。

“那就让他知道。”魏怜惜说道。

“怎样让他知道?”文大兴问道。

“以牙还牙,让他知道。”魏怜惜说道。
sitemap